「真的要打喔?」
「對啊,既然大家都弄成這樣了,不打好像很沒種。」
「說的也是,不過你看起來太強了,我搞不好打不贏你,哈哈。」
「拳鬥維新會第四調和者的神勇事蹟大家都知道了,別謙虛。」
「神勇個鬼。好啦,要的話就開始吧。大家在催我們了,你聽。」
喧鬧聲四起,圍觀群眾在阿谷的指示下開始鼓掌,掌聲如雨點般包圍整間教室。
現在是校慶當天晚上九點,地下韻律教室外聚集了約一百人。
個個情緒激昂,活像是參與夜間邪教集會的男女。
我與流川站在韻律教室正中央,剛才的對話就是在擂臺上進行的。
流川就是那個拳擊社社長,身高約170,比我想像中瘦小不少。
綽號叫流川不是因為他籃球打的跟流川楓一樣好,而是他手臂上老愛戴著一個護手,
就像流川楓打球時會戴的那種長型護手,所以大家都這樣叫他。
護手裡頭聽說是個刺青,上面刺著「晴子我愛你一生一世」。
可是他後來被晴子甩了,所以用護手遮住。聽起來滿可愛的一個人。
可愛歸可愛。話說回來,他真不愧是拳擊社社長,氣勢很明顯跟其他人不同。
170的身高其實並不高(好啦比我高),但是卻有一股與身高不符的英氣。
從我們對話開始時我就感覺到了,所以我說我打不贏其實不完全是客套話。
就我老爸的說法,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叫做殺氣。
啊~我還是說出來了,殺氣。
這種卡通或武俠小說才會出現的名詞,每次念我都覺得超彆扭的,殺什麼氣嘛。
不過要形容這種詭異的感覺,大概也真的只有殺氣一詞適當了吧。
等等,這樣說來他不就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對我釋放殺氣了?
我恍然大悟,趕緊擺出架勢,深怕下一秒就換我鼻血滴到他手上或缺牙。
那我剛剛對他傻笑不就顯的特別貴重了?人家說「蠢笑一刻值千金」。嗯,好句好句。
這小子,嘴上說不要,身體倒是挺老實的嘛。
只見流川眉頭微緊,雙眼炯炯有神,對決的意願濃厚。
看來今晚是非下場不可了。
原本只想把今晚的秀當成校慶餘興節目的我,似乎也被他的認真感染,
雙拳緊握、手心微微出汗,全神貫注地觀察他的動作。
兩人在場中央以畫圓的方式小跳步移動。
我有點緊張,一直找不到攻入點,跳步有些失去節奏。
正當我想重新找回節奏時,一個失神,流川殺氣大開,身形一晃,
下一瞬間竟已出現在我跟前。
我大驚,想起與嘴臭學弟的對決,右手迅速下收,小手臂與來襲的上勾拳相撞。
痛!
這就是拳擊社社長的力量嗎,好強的爆發力。
我甚至感覺到右手臂因為強烈衝擊而有些麻痺。
全身的反應因此慢了一秒,流川一擊左勾拳快速地烙在我的右臉。
沒有任何多餘動作,輕而易舉地穿破我的防禦。
我被打的有些頭暈,不過這次終於看清楚了,第三下是直拳。
我將身體放低,簡單地擺動肩膀,流川的右直拳從我右肩擦過。
機不可失!一發回敬的左上勾拳立刻毫無保留地灌進他的右側腹。
流川的表情沒變。我愣了一下,繼續揮出右勾拳。
0.5秒的遲疑,已經足以讓流川反應。肚子挨上一拳的他敏捷地將上身往後挪,
右拳只劃過他面前的空氣。
我暗忖不妙,但是不敢停止攻擊,一個扭身打出左直拳。
流川輕輕往後一退,左手輕描淡寫地撥開我的左拳。
我連續打出三記右拳,意圖搗亂他接下來的反擊。
卻見流川不慌不忙地左右閃躲,一邊閃躲一邊順勢擊出兩下搗拳。
動作結束的我閃避不及,一拳擦過右臉頰,一拳正中鼻樑。
痛楚加速了我的反應,右拳反射性彈出,同樣打在流川的鼻子上。
兩人甩著頭各退一步,現場爆出歡呼,呼聲像是化作某種物質一般環繞著教室。
這大概是我加入以來聽過最熱烈的歡呼聲,地面震動的好厲害。
只是我現在無心去回應那些觀眾。眼前這個男人是隻兇獸,我必須死盯著他。
頭有點暈、耳根好熱,周遭的聲音像隔著毛玻璃傳來似的,聽來模模糊糊。
我瞧見他拭去鼻血的動作,也跟著抹了抹鼻頭。
還好,沒流鼻血。我忽然有點得意。
力量方面我應該是比他高一點,但是速度上卻是他佔優勢。
尤其流川突進的爆發力與耐打程度比我想像中還高,還滿棘手的狀況。
空有力量卻打不到對手的話,再強也是枉然。該怎麼辦?
此時,流川的手摸了摸剛才被我打中的右側腹。
好個硬漢,明明就很痛還裝酷想嚇我。
我決定接下來都只瞄準右側腹進攻,先打破他一個防禦點再說。
調整一下呼吸,好,這回該我突進了。
那傢伙腹部受傷,應該會更為謹慎不敢亂衝。
等等,現在是怎樣?
流川沒有我想像的放慢步調,反而加快速度朝我衝來。
喂喂這位大哥,你還在流鼻血耶,殺氣這麼重對身體不好喔。
我愈來愈欣賞這個社長了,標準的猛攻派。
左腳往後一蹬,我不甘示弱地跟著衝了上去。
我想,此時我的心情應該是高興的吧。他我就不知道了,因為我沒流鼻血他有。
全力衝刺的兩人彼此以肩膀到上臂的部份互撞,發出一聲悶響。
兩人分開,流川的左拳像機關槍一樣連發,速度之快令我乍舌。 (不過力量不強)
我被連續打中兩拳後才開始反應。繞開剩下三拳,蹲低,左拳轟進他肚子。
可以感覺到流川的身體抽搐了一下,我在同一點又補上一拳,像是要打穿他肚子似的。
這時我聽到場外有說人我卑鄙,女孩子的聲音。
吼,打同一個地方就叫卑鄙,那他手像機關槍一樣怎麼不說他犯規咧?
流川的身體因為腹部疼痛而縮在一起,眉間縐成一團。疼痛似乎更加深他的怒火。
我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氣愈發膨脹,不過我沒有退縮。
正打算補上第三拳時,流川大吼,我傻了一下。
真不應該被他的氣勢嚇到的。我真沒用。
流川殺氣爆發,混在他的右直拳上,快速而猛烈地轟中我的鼻樑。
雖然在被打中前我已經稍稍側移,不過沒能完全躲開。
鼻孔流洩出的鮮血滴到我的制服與手上。
暈。覺得韻律教室天旋地轉,週遭的聲音嗡嗡嗡地在我耳邊繞著,好煩悶的聲音。
那個說我卑鄙的三八現在應該很高興吧。媽的,我不由得感到怒火中燒。
等等比賽結束一定要找到她,把她海扁一頓。
鼻血一直流,我沒有倒下,但只是勉強對雙腳使力硬撐著。
流川被調和者架開,阿谷跟凱立拿著醫藥箱朝我跑過來。
拳鬥維新會雖然不負責選手身上的傷,不過真的受傷時還是會做簡易處置。
跟老爸對打時常被他打流血,沒被斷手斷腳我就很慶幸了,所以我不怕流血。
血很快被止住。那當然,我可是受過流鼻血的專業訓練的。
不過我被這一拳以及場外三八的話給激怒了。
有人說打鬥時看到血,較為軟弱的人會退縮,強的人會憤怒與興奮。
流川應該是後者,被打到流鼻血自己會覺得很沒面子,因此感到憤怒吧。
那被場外三八的話激怒是算哪一種呢?那個人沒說。
調和者退回場邊,我抹掉臉上的鼻血,走上前。
流川的殺氣已經沒那麼重了,大概是感到有些愧疚。
他真傻,他不需要愧疚的,因為接下來我把他打的更慘。
不知道是一拳把我打的鼻血直流很爽還是很愧疚,總之流川的防禦開始鬆懈。
我殺氣大盛,一個箭步上前,左拳就陷進了他的右腹。
流川驚訝之餘將左手舉高,大概以為我要繼續出右勾拳吧,傻小子。
我連出兩下右直拳輕點他鼻尖。這是搗拳,用意在衡量兩人間的距離。
身體一轉,左直拳全力出擊,像是打樁一樣打進他的鼻樑。
血從鼻孔與拳頭之間迸出,流川的防禦完全崩潰,下巴上揚。
再出右上勾拳,正中下顎。
最後是結尾用的左勾拳,我很仁慈的沒有繼續打臉,改朝他的右腹下手。
打完收工。我頭也不回地走出場外,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汗。
順便收斂起身上的殺氣。
流川一手捂著臉,鮮血從指間滲出,滴在純白的校服上。另一手捧著右腹,雙膝跪著。
調和者要阿谷拿醫藥箱過來,場外觀眾的聲音突然都沒了。
突然,有個女子從群眾後方擠到場上,眼淚撲簌簌地流著,撲倒在流川身上。
如果這是出現在三流愛情小說的橋段,我想我會咒罵作者是個白痴然後換一本書。
可惜這不是小說,是現實。
後來聽朋友說,那女孩就是流川手臂刺青上寫的那個晴子。
他不是甩了流川嗎?怎麼又哭哭啼啼地來了?
流川也感到莫名奇妙,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,配上臉上的鼻血卻有點搞笑。
晴子依偎在流川身邊講了幾句悄悄話後,氣沖沖地走向我,我知道大事不妙了。
「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,跟流川對打就算了,幹嘛一直打他肚子,你很沒良心耶。」
晴子走到我面前,批哩啪啦就是一陣痛罵。
這個聲音!不就是剛剛說我卑鄙的那個三八嗎!
「喂,你有沒有在聽啊,你真的很卑鄙耶。」
哇靠,又說了一次卑鄙,妳懂不懂下一秒妳的鼻樑可能會變的跟你前男友一樣啊小姐。
士可殺不可辱,我生氣了,拳擊本來就可以這樣打的啊,妳這三八吵什麼。
面對眼前這個滔滔不絕的臭三八,我決定對她展現我男人的一面,我舉起拳頭。
「喔…對不起啦,我只是一時緊張才想到用這個方法的嘛……
妳也知道妳男友這麼強對不對,我不卑鄙點怎麼可能打的贏嘛……抱歉啦……」
我舉起拳頭,在眉間攤開,鞠躬哈腰又點頭地做出各種我想的到的道歉動作。
大、大丈夫能屈能升,她男人都被我打成那樣了,再打她的話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。
絕對不是因為我俗辣,不是不是。
「哼,知道就好。看你頗有誠意的道歉我就饒了你。」
「喔喔,您大人有大量,草民感激不盡……」
流川到底看上妳哪一點啊!!
「算了啦晴子,他用的戰術其實也沒有錯啦,不要罵他了。」
鼻血男,喔我是說流川,走過來將晴子一把拉了過去。
「對了,妳怎麼會來看這個?妳不是都不肯接我電話嗎?」
「喔,是品喵跟我說的,她說你今天要跟第四調和者比賽,我有點不放心就來了。」
「……妳還是很在乎我的嗎,晴子?」
「沒、沒有啊,我只是覺得那天突然提分手好像太過分了,然、然後因為……」
流川笑了笑,輕輕將晴子擁入沾有鼻血的懷中。
原本寂靜的教室又發出了熱烈的掌聲,流個鼻血就可以換回女朋友,值得值得。
可是我忽然覺得有種被耍的感覺,為什麼我要在這裡扮演反派啊,真衰。
當反派的最後還要為主角鼓掌恭喜,我不要這種角色啦。
而且今天的比賽是我贏耶,怎麼搞的好像是流川贏一樣,這世界怎麼了。
我默默地抽起書包,我看還是早點回家唸書好了,我三角函數還沒複習完。
套句賭俠中獨眼龍大軍說的:「我已經沒有了特異功能,難道還留在這惹人嫌嗎?」
把特異功能換成利用價值我想就會更貼切了,唉唉。
我離開了燈火通明的地下韻律教室,回到夜晚安靜的校園。
媽的咧,還真的沒有人慰留我,現在自己走回去又不行,苦惱啊~
摸摸被打得火熱的鼻頭,還好鼻樑沒斷,回家跟老爸講大概又要被他笑死了。
抬頭看看滿天星空,享受著迎面而來的清爽夜風。
夏天到了啊,快要離開這所高中,也快要離開地下室的熱鬧了。
雖然我還是覺得拳鬥維新會很蠢,不過不知不覺間我似乎也愛上了那個地方。
果然我也只是個接受校園次文化並為之著迷的蠢高中生,真是有些不捨。
「喂~」
正當我走出校門去搭捷運回家時,後面有個女聲叫住了我。是品喵。
品喵是那個三八晴子的同班同學,也是我高中三年唯一認識的女生。
品喵只是個小角色,所以我沒有打算介紹她。
品喵是我高二上日文課的時候認識的女生。 (我看大家很想知道的樣子)
個性隨和偶爾帶點白目,古靈精怪的樣子讓人有貓咪的感覺,於是就叫她品喵。
會認識她只是因為我們都喜歡聽日本樂團的關係,偶爾交換一下情報聊聊天,就這樣。
這次晴子會知道比賽就是我前幾天剛好有跟品喵說過,真是種莫名的巧合。
「你怎麼現在就要走了,你是今天的冠軍耶,社長他們都在找你。」
「我也不想啊,剛剛搞的那麼肉麻我又不習慣。」
我看看品喵身後的流川與晴子,兩個人還抱在一起,真噁心。
「唔,所以妳有來看我比賽喔?」我恍然大悟,品喵沒跟我說她會來。
「對啊,想說應該會很有看頭,而且拳擊社社長是晴子的前男友,就跟她講了。」
「是現任男友喔品喵。」後面那個三八用溫柔到我想吐的口氣糾正了品喵。
「好好好現任男友。」品喵轉頭笑了笑,我也跟著陪了個笑臉。
「可是我想回家了耶,你跟阿谷說獎金匯到我戶頭就好了。」
「沒有獎金這種東西啦笨蛋。」品喵笑了出來。這個搞笑還滿成功的,記下來。
「那是要找我喝酒喔?那我還是回家好了。先走啦掰依。」
「喂等等啦~」品喵叫住我,轉頭對肉麻二人組使個眼色。
幹嘛,場上打的不夠,現在要情侶一起圍毆我嗎?
「呃,那個,謝謝學長今天的指教,還讓我們兩個復合了,謝謝你。」
流川靦腆地向我道謝,跟剛剛殺氣凌人的樣子完全相反。
等等,什麼學長?
「你是高二的喔?」我一直以為流川是高三的說。
晴子這三八居然吃嫩草,剛剛還裝什麼小女人。
仔細想想,學校正常社團的社長早就都交接給高二的,所以拳擊社社長高二是應該的。
至於拳鬥維新會這種不正常的社團就別提了。
「不用謝啦,不過你才高二就這麼厲害,將來一定會更強的。」
「謝謝學長,可惜我沒辦法像上任社長那樣厲害,不過我會努力的。」
「你們上任社長也很強喔?」
「對啊,我們上任社長叫阿狂,因為比賽時有如狂犬般兇猛而得名。」
「喔?狂犬是嗎,這可真有意思。希望有機會可以跟他交手嘿。」
原本只是隨口說說的我,後來還真的碰上了這個阿狂。
只是也跟著碰上了一場悲劇。直到現在,只要一想起還是很讓人難過。
「嗯,沒事的話我先走囉,我想回家唸書。」
「幹嘛那麼用功啦你。」三八的聲音。
「我跟妳很熟嗎三八!?」我本來要這樣回的啦。
「沒有啦,就運動完看看書讓身體冷靜下來這樣。」我幹嘛對這三八低聲下氣的啊。
「好啦,人家功課好啊。走了啦晴子。」
品喵大概看的到我心中的獨白,趕快想把晴子帶走。
「喔對了學長,我有個東西要送你,算是答謝禮吧。」流川。
「什麼東西?」
「就是這個。」
流川把手上用來遮住刺青的護手脫下。不、不會吧。
「這個東西我已經不需要了,因為學長的幫助使我們復合,所以我想把這個送給你。」
流川遞出護手,他的表情很認真,我分不出他是不是在搞笑。
不過一旁的晴子與品喵已經偷偷在笑了。
「髒死了,我才不要咧。」
我用力將護手往上一打,護手飛上繁星點綴的夜空。
他們三人都大笑了起來,像是被感染一樣,我也望著天空開懷地笑了起來。
這是高中三年中,最美好、也是最後的一個夏夜。
日夜不停更替,我幾乎完全放棄了調和者的職位,轉戰課本與考古題。
每到晚上,拳鬥維新會的地下教室依舊燈火通明,
而我則在對面同樣燈火通明的圖書館裡頭用功念書。
夏蟬開始鳴叫,鳳凰花妖艷地盛開之時,
我、阿谷、凱立、品喵,以及晴子都從這所高中畢業了。
雖然很不捨,不過大家相信,拳鬥維新會依舊會在那陰暗潮濕的地下韻律教室裡,
將屬於我們的,既蠢卻又帶著熱情與喧鬧的次文化繼續傳承下去。
時間是九月,我考上了靠近西門町的某所私立大學城區部。
好多好多事情都是從這裡開始的。
包括之後的行動電話殺手事件、新生拳鬥維新會的成立,
讓我初嘗敗績的神秘女同學,以及某些東西的覺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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